匈奴社会发展与汉朝西、北边疆

发布时间:2021-03-29 浏览次数:1693 来源:黑龙江民族丛刊(双月刊)

摘要 :自冒顿单于以来 ,匈奴与中原地区经济文化的相互融合即以任何力量都无法阻挡的趋势迅猛发展着。匈汉双方都需要对方的产品物资。当双方的融合固结达到一定程度时 ,又兼其他因素的支持配合 , 百蛮之长正式纳入了西汉版图 ,西域地区也全部纳入了西汉版图。 

关键词 :融合 ;经济文化 ;西汉版图 ;社会发展趋势 ;西域地区 

中图分类号 :K234      文献标志码 : A       文章编号 : 100424922 (2009) 0620089203


最晚自冒顿单于时期 ,匈奴地区与中原地区的经济文化互相融合固结、逐渐成为一体的进程就开始了。冒顿单于送给西汉皇帝“橐他一匹 ,骑马二匹 ,驾二驷”, 西汉皇帝送给冒顿单于“服绣袷绮衣、绣袷长襦、锦袷袍各一 ,比余一 ,黄金饰具带一 , 黄金胥纰一 ,绣十匹 ,锦三十匹 ,赤绨、绿缯各四十匹”。尽管当时就有人说“冒顿单于得汉美食好物 ,谓之殠恶” [ 1 ] ,但那时匈奴地区和中原地区的产品物资都携带着产地的风俗文化毫无商量地进入了对方地区。当时匈奴地区与中原地区的经济文化一步步融合固结 ,朝着完全成为一体的方向强劲发展的历史前进必然趋势 ,也是早在西汉前期就已经被有识人士看出来 (领悟到)了。最早者应该是冒顿单于。冒顿单于之将他也得到的那些中原美食好物说成“殠恶”,一方面证明当时中原产品大量地进入了北方地区 ,另一方面也反映出那时的匈奴人都很喜欢中原出产的东西。冒顿单于无疑是预感到了那种局面发展下去以后的结果 ,所以他才将明明的“美食”故意说成“殠”,把明明的“好物”故意说成“恶”。其用意在于 ,号召他的臣民们抵制汉物。中原宫廷宦者、燕人中行說是老上单于元年(前174年)进入匈奴地区的。他在中原地区时 ,已经亲身感受到过匈奴畜牧狩猎业产品、北方风俗文化之大量进入中原地区及其形成的巨大影响。来到匈奴地区以后 ,又亲身感受到了如同海潮大浪那样一波又一波地强劲涌入匈奴社会的中原地区的经济物质风俗文化的强烈冲击。此时 , 甚至连冒顿单于之子、匈奴老上稽粥单于也“好汉缯絮食物”了。面对着这样的现实局面和发展趋势 ,赤心投降单于的中行說说: “匈奴人众不能当汉之一郡 ,然所以强之者 ,以衣食异 ,无仰于汉。今单于变俗 ,好汉物 ,汉物不过什二 ,则匈奴尽归于汉矣。”[ 2 ]所以中行說竭尽全力地要抵制“汉物”:“其得汉缯絮 ,以驰草棘中 , [令]衣袴皆裂敝 ,以示不如旃裘之完善也 ;得汉食物皆去之 ,以示不如湩酪之便美也”。  


那以前匈奴社会的课税是统计与缴纳同时进行 ,每年一次 :“秋 ,马肥 ,大会蹛林 ,课校人畜计”[ 2 ]。颜师古注释《汉书》说 :“计者 ,人畜之数”[ 1 ]。这里的“计”亦指账簿。中行說入匈奴降单于以后 ,他带过去的中原“疏计”方法之所以能够得到老上单于的赞许接受并且被用以“教单于左右”,是因为这种疏计方法要求在收缴赋税签派差徭之前 ,先统计、查验人口和畜牧的数量(主要当在每年的春夏季进行) ,分列类项、条目 , 将其记载于簿册之上 ,“以计识其人众畜牧”。其中的“人众”,就是人口数量 ,“畜牧”就是畜产赀财。这样做不但能够为秋季敛税平常派役提供根据 ,还能收到税前有准备、心中有底数的效果 ,便于预先安排、统筹全局 ,更有可能做到明确税源、差源 ,具体讲就是可以产生减少甚至杜绝隐瞒税源、差源的作用 ,实际上也就是可以达到帮助单于增加匈奴政权征敛财税、签派差役的数量的目的。虽然中行說这样做的初衷是为了核实税源役源 , 做到心中有数 ,并且提高匈奴政权的税赋收入 ,增加匈奴政权的力役签派 ,自足供给 ,以避免过于依 靠“汉物”,从而达到抵制中原风俗文化大潮的目的 ,但在不经意之间 ,他却把层次更高级影响更深远的中原疏计方法也引入至匈奴社会 ,甚至还得到了推广。另外还有一些与此类似的中原方法在传播到北方地区以后 ,也被匈奴人接受并且也得到大力推广 ,这些都是中行說等人的始料所意想不到的。 


中行說曾经非常尽职地为匈奴辩解、为单于争斗 ,每逢他们所认为的汉朝使臣之欲辩论者 , “中行說辄曰 :‘汉使无多言 ,顾汉所输匈奴缯絮米糵 ,令其量中 ,必善美而已矣 ,何以为言乎 ? 且所给备善则已 ,不备 ,苦恶 ,则候秋熟 ,以骑驰蹂而稼穑耳 ’,日夜教单于候利害处”[ 2 ]。中行說凭借他自己的舌辩才能 ,又以匈奴武力为其后盾 ,暂时驳倒压服了对方 ,但其结果却是数量更多、种类更繁、质量更好的中原“汉物”进入了匈奴地区 , 客观上产生了促使匈奴地区的经济文化进一步与中原地区的经济文化融合固结 ,从而完全成为一体的作用。虽然中行說曾经竭尽全力地试图抵制 “汉物”的进入 ,但其实际后果却与之完全相反。那时的匈奴社会 ,正在以任何力量都不能抵制的强劲势头 ,朝着与中原地区完全融合固结成为一体的方向发展着 ,这种历史前进的潮流、社会发展的方向是任何力量都无法阻挡的。 


匈奴政权与中原汉朝之间 ,多有书信往来。那时 ,汉朝皇帝发给匈奴单于的木牍书信 ,“牍以尺一寸 ,辞曰 :‘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 ’,所遣物及言语云云”。中行說来到匈奴地区以后 ,“令单于遺汉书以尺二寸牍 ,及印封皆令广大长 ,倨傲其辞曰:‘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敬问汉皇帝无恙 ’,所以遺物言语亦云云”[ 2 ]。《史记》《汉书》记载 ,那个时候 ,安息、奄蔡、条枝、黎 轩 [黎靳]地区的文字书写规则是 :“画革旁行以为书记”。据此可知 ,当时,安息奄蔡及其以西地区的民族是把“革”———皮之不柔者 ———当成书写材料使用的 ,他们的文字书写规则是左右横行 , 这与匈奴地区的文字书写规则完全不同。匈奴民族当时使用的书写材料以及行文格式全都与中原地区的完全一样 ,使用木牍、书皆竖行。而安息奄蔡及其以西地区的书写习惯却颇似后世唐朝时期“西方胡及南方林邑之徒 ,书皆横行 ,不直下也”。如果我们把那个时期匈奴地区、安息奄蔡及其以西、中原地区这几个地区的文字书写材料、行文格式等等情况放在同一个平台上互相对比 ,当时生活于匈奴地区的各族人口在其社会生活中也都使用着汉字、使用着与中原相同的木牍、沿用着中原地区的行文格式以及文书规则等的历史事实昭然 若揭。这些历史事实非常清楚地表明 ,匈奴地区与中原地区的经济文化那时已经相当程度地融合固结成为一体 ,这样的历史事实不应该被忽视 ,而且匈奴地区与中原地区的经济文化还有非常明显的进一步融合固结从而完全融为一体的强劲发展趋势。 


除信件文书以外 ,还有玺印图章。匈奴单于曾经拥有汉朝颁赐的“黄金玺盭绶”,其印文曰 :“匈奴单于玺”。但王莽篡权以后 ,派员专程前往 ,采用卑劣手段 ,骗换单于故印 ,而更改其新印文曰 :“新匈奴单于章”。次日 ,“单于果遣右骨都侯当白 [新莽]将率曰 :‘汉赐单于印 ,言「玺」不言「章」,又无「汉」字 ,诸王以下乃有「汉」字、言「章」。今印即去「玺」且加「新」,而与臣下无别。愿得故印’”[ 1 ]。右骨都侯当代表匈奴乌珠留单于向新莽将帅提出要求 ,希望要回来过去的那方玺印 ,因为新莽的新印文既改曰「章」又加上了「新」字 ,不仅地位低于「玺」,并且与诸王印章的「章」在文书等级甚至政治地位上也没有任何区别了 ,那以前匈奴诸王的印章上才有「汉」字字头 ,而匈奴单于玺上原本是没有的 ,所以他们才要求索回故印。这些史实证明 ,当时的匈奴人不仅在使用着由汉字标识其功用和等级的玺印图章 , 他们甚至还十分清楚那些玺印图章上由汉字所表现指示着的“玺”“章”“汉”“新”以及单于与诸王的上下等级差别。那时的匈奴人不但在使用着汉字 ,很了解汉字 ,他们还很了解中原的文书等级制度和行文规则。 


历史发展到西汉后期 ,中国北部地区匈奴内乱的延续表现是郅支与呼韩邪的拼搏争斗。公元前53年 ,郅支单于遣子右大将驹于利受入侍汉朝 ,呼韩邪单于亦遣子右贤王铢娄渠堂入侍汉朝 , 这两位单于还都几次分别派遣使臣朝拜汉帝奉献方物。这些表面现象所反映出来的实质问题是 , 当时郅支单于和呼韩邪单于都在努力争取西汉中央朝廷对自己的承认和支持。这是一次具有划时代意义、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举动 ,从此开始 ,匈奴就正式融入了中华民族大家庭之中。虽因“汉待呼韩邪使有加”,又因汉朝屡以兵、谷支持援助呼韩邪单于 ,郅支单于乃负气西走 ,图谋生存和发展 ,但不久以后在进一步西迁途中 ,“郅支人众中 寒道死 ,余财三千人到康居”[ 1 ],跟随郅支单于西迁康居的匈奴人并不很多。特别是郅支单于在康居地区被陈汤等袭杀以后 ,匈奴人众、匈奴地区就全部都进入了匈奴呼韩邪单于管下 ,从而全都成为西汉中央朝廷辖下的臣民和地区了。 


演进至西汉末年 ,就连匈奴社会中人的名字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那以前 ,一个匈奴人的名字往往需要用好几个汉字的读音才能表示出来 , 例如 :呼速累乌历温敦、姑瞀楼头、伊屠智牙师 ,郅支单于呼屠吾斯一个儿子的名字若用汉字表示就是 :“驹于利受”,呼韩邪单于的则是 :“铢娄渠堂”。至乌珠留单于 (前8年~13年在位)时期 ,“时 , [王]莽奏令中国不得有二名 ,因使使者以讽单于 ,宜上书慕化 ,为一名 ,汉必加厚赏。单于从之 ,上书言:‘幸得备藩臣 ,窃乐太平圣制 ,臣故名囊知牙斯 ,今谨更名曰知’。莽大說 ,白太后 ,遣使者答谕 ,厚赏赐焉”[ 1 ]。事实上 ,此前的呼韩邪单于即已经为他的两个儿子分别取名为“咸”和“乐”了。根据《汉书》中当时王莽遣使讽劝单于“宜上书慕化 ,为一名”等的记载 ,那时匈奴人的慕化更名举动颇有受到利益诱惑甚至受到强制的嫌疑 ,但是当时匈奴人中之“为一名”者 ,其数量是很多的。例如 :云、舆、方、都、苏、当、登、助、 角、富 (厨唯姑夕王)、奢 ,等等。透过这些表面现象我们可以感受到那时匈奴社会正在朝着与中原地区的文化习俗靠拢 ,从而完全发展固结成为一体的历史实况所特有的、当时的社会气息。 


纵观匈奴社会文化习俗发展演进的脉络 ,西汉初年 ,冒顿单于(前209年~前174年在位)把明明是美食好物的中原产品说成是“殠恶”,意在 抵御“汉物”的进入 ;至冒顿之子老上单于(前174年~前161年在位)时期 ,匈奴社会中就开始有了批评“今单于变俗好汉物”的舆论 ;发展到老上单于之子、冒顿之孙军臣单于(前161年~前126年在位)时期 ,中国北部地区即已经完全处在“匈奴自单于以下皆亲汉 ,往来长城下”的局面之中了。那时匈奴社会需要汉朝地区的农耕手工业产品、需要中原人口 ,匈奴地区的经济文化与中原地区的经济文化互相融合、强劲固结的发展进程 ,是非常清晰明确的。 


最晚在冒顿、老上时期 ,西域地区即已处在匈 奴之下。在当时那种历史前进方向和社会发展潮流以及各种因素的共同制约作用下 ,至公元前60年,匈奴“日逐王畔单于 ,将众来降 ,护鄯善以西使者郑吉迎之。既至汉 ,封日逐王为归德侯 ,吉为安远侯”[ 1 ]。从此以后 ,西域地区以及西域地区的民众也全部都纳入了西汉中央朝廷的管辖之下 ,汉朝所设西域都护已经在西域全境有效地行使其管辖权 ,“[郑]吉于是中西域而立莫府 ,治乌垒城(在今新疆轮台东野云沟附近) ,去阳关二千七百余里。匈奴益弱 ,不敢争西域 ,僮仆都尉由此罢。都护督察乌孙、康居等三十六国动静 ,有变以闻 ,可安辑 ,安辑之 ,不可者诛伐之 ,汉之号令颁西域矣”[ 3 ]。随着“百蛮之长”归入西汉中央朝廷的管辖之下 ,西汉的疆域 ,北有匈奴、西包西域 ,在各地都有效地行使着其管辖权。 


生活在匈奴地区的中原人口、进入匈奴地区的中原物资和风俗文化 ,生活在中原地区的匈奴人口、进入中原地区的匈奴物资和风俗文化 ,都为匈奴地区与中原地区以及其他地区经济文化的融合固结、为中华民族的形成、为中华文化的繁荣灿烂 ,都作出了默默无声却非常巨大的贡献。


 参考文献 :

[ 1 ]班固. 汉书 [M]. 北京 :中华书局 , 1987. 

[ 2 ]司马迁. 史记 [M]. 北京 :中华书局 , 1975. 

[ 3 ]司马光. 资治通鉴 [M]. 北京 :中华书局 , 1986.





编 者 按:原文载于《黑龙江民族丛刊(双月刊)》2009年第6期,如引用请据原文。

文稿审核:包·苏那嘎

排版编辑:曹  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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