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的考古遗址,尤其是巴米扬,从古到今无数人投入无数时间专注考察研究。这些活在当下的学者们,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中用自己的研究成果,劈开了我们心中的冰海。
法国考古学家哈金
哈金(J.Hackin 1886-1941),阿富汗考古学历史上的一位重要人物,在阿富汗、日本和中国前后工作跨度将近18年,在日本也被奉为研究阿富汗最重要的领路人。
法国考古学家哈金(左—)在中国旅途中
哈金出生在卢森堡,大学毕业后和法国集美博物馆的董事成为好朋友,就开始在集美博物馆工作,后来又开始在亚洲进行考古发掘。哈金还参加过欧洲一战、二战,一战后入籍法国、二战中为法国殉国。他是—直战斗着的考古学家,也是军旅式的学人。
哈金最好的朋友是汉学家伯希和,他们之间有很多年的交往,经历也很相似,也许是英雄惺惺相惜,历次远征和战争都没有改变他们对于人文研究的决心。军事和人文看来是很不相干的事情,但他们都有深度参与,很多时候都是走出书斋去打仗,战斗结束后继续研究。哈金很早就通过伯希和、沙畹等法国学人的考古发掘品和博物馆的收集品,认识了遥远的中亚、中国。尽管哈金整理了很多中国的文物,但哈金很少研究中国。
也许哈金心里也一直想要研究中国,研究敦煌,但考虑到很多研究没必要重复进行,对于过往研究也没必要炒冷饭,世界那么大,努力去开辟新的田地就够了,所以他一生都献给了阿富汗。
在他工作过的位于喀布尔的考古学中心DAFA,保存了他的很多遗物。1923年,哈金从遥远的法国跑到兵荒马乱的阿富汗,放弃美好优渥的研究环境来亚洲做田野考察,究竟是什么信念支持他做到这些?也许那个时代的一部分人是不愿活在梦里。二战前那些颓废的大都市学术生活消磨了很多人的热情和意志。而“逃离”安居乐业的人,去开辟新领域的人,基本都是爱冒险、并且富有浪漫、敢于实践人生意义的一代人。哈金选择阿富汗,也是如此吧。
走出阿富汗的学者塔赫兹
有人常说阿富汗现在没有考古艺术史学者,原因很简单,一个被战争打坏了的国家,世道艰难,怎么会有学者呢?
坦白地说,现实的确如此。现在的阿富汗考古学科虽然在喀布尔大学建立,教学水平却令人担忧。
不过也不全是这样,因为还有一位出走阿富汗的学者——塔赫兹(Zemaryalai Tarzi,1939-至今)。
二战后阿富汗政府派出学生留学欧美日本,学习新的考古知识和艺术史研究方法,希望可以独立走自己的道路。但是1979年苏联进入阿富汗引发的战争,让整个国家持续动荡了40年,原来积累的一点基础都被毁掉。
如今阅读塔赫兹的博士论文,40年前出版的论文书,鲜活地记载了40年前充满理想希望的巴米扬。一般人也很难想像,塔赫兹获得了3个博士学位,其中一个博土论文主要研究巴米扬建筑装饰考察,这也是阿富汗人第一次在外国出版研究专著。
塔赫兹出生于喀布尔,从1960年开始在法国Stasbourg大学学习考古学。在其毕业之前,接受导师的意见到巴米扬开展考古学研究。他第一次到达巴米扬山谷是在1967年,塔赫兹与其父亲、大哥一起调查巴米扬山谷。塔赫兹的亲人负责拍照并协助他登山攀爬石窟。他们一家人一起进行了2~3周的实地考察,调查了一些有壁画的主要石窟,认真地追赶着外国学者思想的脚步。塔赫兹于1973-1979年担任阿富汗考古局负责人,对阿富汗很多地区进行考古发掘,用自己的眼睛在泥土里寻找阿富汗人的过去,让阿富汗的古老土地像果实一样吐出它的内核。
塔赫兹在1977年出版了关于石窟建筑和建筑装饰的研究论文,从此巴米扬就一生如影随形地跟着他。遗憾的是这本书中塔赫兹博士由于条件限制并没有对壁画进行全部描绘,只对壁画的部分进行了描绘。因为大部分壁画脱落,只残留下一部分,对于总体的图像很难进行推断,塔赫兹希望条件成熟时,展开山谷发掘,从地下找出印证,但一拖再拖,难以实现也留给了后人机会。其后的日本考察队对一些壁画内容进行了推测复原,这些纸上的推测是否可以搬入现实还需要考虑,但是战乱毁掉了一切。
1979年苏联进入阿富汗,塔赫兹流亡法国,任教于大学,努力地传播着阿富汗的文化知识,也在课堂上安慰自己,待到花开,归来仍是少年。
1.阿富汗考古学家塔赫兹在巴米扬考古 (左三)2.前往阿富汗作田野调查的邵学成和巴米扬卫兵合影3.塔吉克斯坦国家博物馆的考古学者
在2001年塔利班政权被推翻之后,塔赫兹回到阿富汗重启巴米扬山谷考古发掘项目。在战后的发掘中,同样面临种种信任危机,尽管很多法国考古学家相关的争议让考古过程变成一个事件并不断发酵,但更多的舆论也让巴米扬考古活动获得更多关注。该地区顽固分子们也不时侵扰考古工地,塔赫兹在焦虑中性情大变,再也不是那个原来和善的考古学家。
考古队克服种种战争遗留下的困难,分期有步骤地调查,塔赫兹完成了他在巴米扬制定的最初考古发掘目标,其成果代表了巴米扬山谷寺院田野考古研究的最新进展,2012年发表了考古报告。
塔赫兹来过中国几次,但都很低调,没有人知道他曾经做过什么,只知道他沉默地走过很多古迹遗址。他说他一生也是玄奘三藏的门徒,他之所以顶住法国同行压力在巴米扬做考古,在同事的嘲笑中挖遍山谷的每一处角落,他是巴米扬山谷深处孤独的流浪者,是因为要找到玄奘记载的所有东西——寺院、佛像和圣物。
年轻的阿富汗喀布尔博物馆馆长拉西米
出生于1983年的阿富汗国家博物馆的馆长拉西米,今年是任期的第三个年头。他的前任过渡馆长诺里生于1987年,虽然只做了一年馆长,但现在是国家考古局局长。
拉西米和诺里都是30岁出头的年轻人,却身居国家文化部门中非常重要的位置,不得不让人感叹,这个国家太年轻了。
阿富汗现任考古局局长诺里(左一)、阿富汗国家博物馆馆长拉西米(中)、阿富汗历史古迹保护局局长阿巴西
但是反过来想一想,今年是阿富汗陷入战乱40年了,这40年战争基本上打掉了两代人的青春和梦想,阿富汗国家文化重建中年轻化的一切,又有什么不可能呢?拉西米当年背负着家族的期望去美国学习后回到阿富汗,他最初的回国愿望是建设好博物馆,希望让黑暗的地方有一点光,因为愈黑暗,光芒就会越耀眼。
“我们要使这个死气沉沉的国家减少一点痛苦,所以不能怨恨呀,不能让它继续倒退进蒙昧的苦海啊。没有深夜痛哭过的人,没有突然间失去手足亲人的人,没有过放弃优渥物质诱惑的人,不足以谈人生。”拉西米说。
在博物馆,他喜欢翻看展览图录。他说,这些凝聚了时光和岁月的文物图片,也会定格他们的人生,应该在最好的年华去更多地燃烧自己。
参与艾娜克铜矿佛教寺院遗址抢救发掘的各国考古学家
最初在阿富汗新发现的艾娜克铜矿佛教寺院遗址的抢救发掘工作由法国DAFA从2009年开始,发掘作业面临很多难题:遗址参考材料有限,并不能解释清楚遗址的历史和文化信息。由于进度缓慢,很让人担忧,因为面临铜矿要开采、当地人要工作、考古造成的拆迁户想回家等现实问题。
2011年,由于原来制定的考古时间紧张,阿富汗政府决定再增大该地区的考古发掘规模和强度,同时在世界银行赞助项目中加入了一些国际考古学家,—起来完成。根据阿富汗政府和世界银行的规定,只有塔吉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土库曼斯坦、哈萨克斯坦、土耳其的学者可以前往参加考古,考古学者集中在这些伊斯兰国家的举措是否恰当还需要各种考虑。这些国家地区的考古学家在语言上的便利,能和当地人打成一片。
在艾娜克遗址的考古工作最多时大约有600多人参加,其中有18位是知名考古学家,他们来自阿富汗以及国际社会。通常工人发掘时需要在一个考古学家的监督下进行,但是由于专业人手不够,缺少时间和教育培训,阿富汗政府也从喀布尔大学抽调了一批年轻的大学毕业生同时辅助工人,他们一方面进行挖掘,一方面进行监督,他们很年轻,但是也得到了锻炼。
另外考古工作者一直在这个治安恶劣和局势动荡的地区进行考古作业,每天提心吊胆。更糟糕的是,他们必须忍受极端暴热和寒冷的天气,夏天气温高达40度,冬季气温一般在零下15-20度,土壤地层和河流河面全部冻结,考古工作者无法进行田野调查工作。所以,一般冬天该地区的考古工作就会停止,文物修复的工作也不再进行,因为使用于修复文物的化学品和药剂也同样会因低温冻结。
此外,该遗址的考古作业过程中还存在考古调查经费不足、发掘配备工具简陋粗糙等问题,都让人头疼。但是这一切都挡不住来自各国的考古学家们的热情。一个来自塔吉克斯坦国家博物馆的考古学大叔,除了遵循正规的田野考古规外,他留下了很多有意思的自拍照片,让人感觉到一种轻松幽默的感觉。
编者按:文章来源《世界遗产》, 2017第6期12月刊 总第61期 。引用请据原文。
文稿审核:包·苏那嘎
排版编辑:曹琪